訪談團隊：陳美華、鄭旅欣、潘文彬
文稿：陳美華、鄭旅欣 攝錄：陳美華、潘文彬
訪談日期：2024/05/21
一、開店的故事
● 落腳中南街
小名叫闕慧龍，智慧的慧，龍鳳的龍，是闕家的第二房。我不是在中南街這裡土生土長，我的出生地是在研究院路那邊，不是在中南街這裡，我的大伯就住在研究院路，以前是兄弟都住在一起，後來分家，我差不多六歲才搬過來。小學讀南港國小，國中上南港國中，後來讀機械科。
● 起家作畫框
我退伍回來先去學畫畫，是因為我姐夫很會畫畫，我去跟他學，後來走畫畫這一條路，發現我不是很專精，有人就建議我既然做畫畫，就跟畫畫有一點關係，乾脆做裱畫、作框，我就這樣轉行到這裡來。
闕家並沒有人做這個行業，我是唯一的，而且我是學來的，不是真正的祖傳下來。我之前讀機械跟裱框完全沒有關係，只是機器壞掉，修理比較不用靠別人，那萬一自己不會，我們就請人來修。可是我是讀機械的就會在旁邊看，然後問問問，下次就換我自己來，就不用找人來修理了。
● 店名的由來
龍德畫室的名稱是由小名的「龍」字和我一位老師的名字中有一個「德」字，兩個加起來而取名。
二、我的品項/特色、我推薦
● 只要有想法幾乎什麼都能做
我們因為不是科班出身，所以什麼都會一些，但都不精通。不過這樣的好處是，我們能接受各種代工任務，無論你想到什麼，我們都能做到，還能提供建議。經過三四十年的經驗，我們幾乎什麼都能做。
只要你有想法，我們會提出具體的建議並告訴你大致的做法，幾乎都能實現。像這種立體的框架，客人帶來時只有中間這幅畫的部分，我們需要將它製作成立體的。客人會寫單子告訴我們是否使用這個框，邊要加三公分。我建議增加到五六公分，然後按照這樣的方式製作立體框。
大部分都是客人的要求，現在客人都很挑剔，有時候他們會提出天馬行空的點子，並用手稿畫出設計圖問我們能否做到。現在有手機方便多了，我們會用手機拍照給他們確認。比如，有客人需要我們為全國中等學校運動會製作兩百張作品，並把所有元素都貼上去。
我們的流程就是，首先客人給我們一個圖，然後我們按照他的要求製作。他會規定每個部分的尺寸，我們根據這些規定加工並貼合。完成後我們拍照確認，然後再製作兩百份相同的。
這張輸出圖是我們為他輸出的，我們先將它製作成一個樣子，然後再請他確認，每個細節都要經過他的點點頭。我們只需確保將每個點位貼合到位即可。你得把它簡化成簡單易懂的，這樣才會更快。如果你不理解，對的時間就很難抓準。所以我們的目標就是為了讓客人滿意，要思考如何更好地完成他們的需求。
他提到了一些細節要求，比如說要製作一個小白框，左右四公分，上下二點五公分，前後都使用PS版的材料，上面要有一個掛環。我們會照他的要求做，讓它掛起來後還能保持透明感。後面是木板，為了讓它看起來更美觀，我們會把釘子藏起來，再加上一個木條固定。客人提出的需求，我們會嘗試滿足，即便是一些專業的技術，我們也會盡力去做。但有些特殊的要求，可能就需要客戶本身理解或者專業技術的幫助。我们在這個行業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，我們的宗旨是滿足客戶的需求，我們會嘗試將他們的想法實現出來。完成一個訂單時，我們會感到滿足，所以我們做生意的原則是先解決客戶的問題，然後再考慮賺錢的問題。如果客戶不滿意，我們會盡量調整，直到滿意為止。
這樣做就是我們的點，我們會先把它排好，然後想出更快的方法製作。比如說，當我們需要排列兩百張時，我們會考慮如何更有效率地完成。當你在設計時，你需要點、點、點，然後電腦輸出時，一旦有了點，貼上就會迅速。這樣你才能迅速解決問題，讓客戶滿意並信任你。一般來說，對於這種批量的代工，價格幾乎都可以談得通，因為只有你能夠解決問題，這點是毋庸置疑的。
他們都認為遇到困難，只要找龍德就沒有問題了，反正他一定有辦法。以後，如果有這樣的需求，都會來找我。其實，你應該先解決問題，然後再考慮利潤能有多少，就像我說的，合理的範圍內都可以商量，只要合理的範圍之內幾乎都可以接受。不要隨意說這樣不行，也永遠不要害怕表達自己，如果你有經驗你就想說我以前做過怎樣做就比較簡單。
● 二、三十年的經驗
其實要像我做到這樣子，差不多要二三十年。有很多東西人家拿給你，你一看，就知道這個要怎麼規劃，這可能經驗上要二三十年了。如果要學技術的話，其實要找那種專業的學會學得比較厲害，我是比較雜，但是做生意，可能我們就會比他們好。
為什麼我們這一行有很多人說，他技術很好但他不會做生意啊。因為他可能只會專業技術學到的那種，其他的，他可能就會跟你講，這個我不會做這樣子，他就在把生意推給人家嘛。我們做生意、做這一行一定要進來一個，絕對不能讓他跑掉，要想辦法一定要把他留住。所以我常常在講，做生意的人學歷越高越會賺錢，有讀過書的人，反應會比較快，idea會比較多，就會跟客戶建議，怎麼設計會比較好，客人就會留下來了。
我們也曾經做過，人家拿一個靈芝，要做一個靈芝箱裝起來，靈芝不能放在外面，放在外面的話，受潮就壞掉了，如果你很困難，這我不會，那就不用做了。
也做過那種要我把衣服裝起來，糟糕，怎麼裝都不會平，有人建議說你要燙啊，結果也不行，後來我們就想到說，我們有很多紙板，就去裁那個紙板跟他衣服的身材一樣，穿進去，然後就把它撐住了，這衣服就平了！這就是經驗啊！
也有很多同行，會問我們要怎麼做，我們都一定會傾囊相授跟他講。我的感覺是更多人會更好啊。因為更多人會的話，市場更大，兩隻手能做多少，所以只要有人問，我們一定會教，但是我們不是很厲害啦。
這個也是我們的idea，這是國泰世華銀行要裝的油畫（如圖3），他每一家分行，都要訂，都要裝，已經裝了很多年了，還在一直做，這個板子做完了，他就會拿一些板子來這裡，大小多大什麼的都是他規定的，我們只是幫他裝起來，等圖來了，就抓三天內交件這樣。這是要有很多經驗，但其實是一點點技巧而已啦。
● 絕不落井下石
我們這一行業沒落了，也沒像以前那麼多生意，有些同行收攤了，就把機器賣給我。這些都是他們賣的，還有那一台機器（圖4）是故宮的，我跟他標回來，後來壞掉了，因為淹水，後面小的綠色那台機器（圖5）還可以用，就是專門做攝影禮服的照片相框，那時候攝影禮服，因為競爭很厲害，他也不做，就收了，差不多有五、六家都是我接收了。
除了機器，材料我也接收。一般材料如果賣給中盤商可能只剩下兩折，買了一萬塊，可能剩下兩千塊，他找我的話，我個人絕對不會落井下石，只要給我看進貨價多少，我就照進貨價給錢，有人說你應該跟他講一半，我說不要人家已經關門了，你還要跟他講一半！而且我覺得這樣做，反而是收穫更多，因為他收了以後他的一些客人就會介紹到這裡來，生意會更多，要讓人家留一條路走，你會走得更廣。
還有一個是他的店收了，整個材料都搬到我這裡來，我問他說要多少錢，他說不要錢，我說不能不要錢啊，那時候我人不在店裡，後來談一談，他說那一千塊，我回來以後看到那些材料，這樣一千塊，夠嗎？我就趕快再開車去拿一萬塊給他，我說你這樣太虧了，也不要太計較，我再給你一萬好了，人家已經收了，你還要落井下石嗎？沒有意義。
所以我們這一行的，雖然我們等於是隱藏版，幾乎外面同行認識的都會跟你講，龍德這一家很好，因為我們幾乎都是不想跟人家競爭，大家和氣生財嘛。當初要標故宮案的時候，故宮就表明接到這個案所有故宮的裱畫都是你的，但有一個大廠的同行跟我說，小兄弟，因為我年紀比他小，你如果標到故宮案，你不要這樣子把人家的生意斷了，就算全世界的事情都給你做，你兩隻手能做多少，後來我就跟故宮講，我只做沒有人要做的那一部分，其他的他們繼續做，有人就說你很笨啊，這都是你的市場啊，你為什麼不要！我說這樣會比較好啊。結果後來反而更好。
三、產業傳承的困境與可能性
● 傳承的困境與更多的商機
我們這個行業幾乎都差不多一半以上都關掉了，我兒子也不想學啊，他也覺得這是黃昏事業啊。所以變成我們這個行業其實在現在是很好做，是人家來拜託你，不是我們去拜託人家，因為有需要的人就會來找我們。
其實傳承很重要，但我不是科班出身，真正的科班是從學徒開始，他們大多專精於某一項技藝，例如，專門畫畫的人只會畫畫，做框的人只會做框。沒有傳承下去我不可惜，因為我不是傳統正統出身，所以不會覺得很可惜。
現在我們這個行業沒有在收徒弟了，因為勞基法不一樣了。你說學徒，不要錢，他一定會告你。如果學徒來一個要兩萬六千多，那老闆就倒了。我們曾經問過一個專門做裱畫非常厲害的老師，有時候我們有困難，也是請他幫忙，我說你這麼厲害，怎麼不找學生、找學徒？他說幹嘛找人，來幫我做壞了，我還要改，還要給他錢，那划得來嗎，對不對？沒錯啦，半年一年或更久之後他就不會做壞了，但就跑掉了，專門來跟你競爭，就等於多一個敵人啊！我乾脆不要。
以前也請過很多人，但是我們都不請年輕人，都請歐巴桑，大部分年紀都比我大，這樣做到退休，不可能跑掉，因為已經四十幾歲了，不可能去當老闆了，所以這樣最好，而且又勤勞。
● 學徒制的可能性
我也想教啊，問題是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我教你可以啊，結果你要跟我拿工資！現在有人發起說是不是以後要有學徒制，比如，前三個月沒錢，三個月後可以拿多少錢，再看學習進度如何，這樣才會願意教啊。不然的話，我乾脆開一個班，你來學，我還賺錢耶。
像現在有很多摩托車店，請來的人什麼都不會，只是幫忙牽個車，一個月要給兩三萬，那還不如我開班授課你繳學費來學，我還可以邊修摩托車邊教，那不是更好嗎？我兒子他是在修重機，他也是退伍回來才開始學，去學的時候，一個月才只有三千塊，我跟他說你不要嫌錢少，是你要學得快，你就會賺得多，就像打棒球的投手一樣，你要厲害，人家才會給你錢嘛。如果你在不厲害的時候就在那裡耍大牌，人家怎麼會給你錢，所以去學的時候，不管怎麼樣，三千塊沒關係，只要人家摩托車進來，你就跟師父講說我來修，做到累沒關係，就半年後就有一萬八了。
他那時候一個月三千，我就跟他講，你不要嫌少，另外，我補給你七千，你一個月一萬，這樣子，到了半年以後變一萬八，我說我不給你了，你現在夠了，至少你夠用，你慢慢學，慢慢學，三年以後就四萬了，不要想說那個很少啊，我就乾脆偷懶啊，那你永遠就是那麼多錢，所以學什麼都是一樣，一定要認真學習，等到你實力夠了，老闆就怕你了。其實我的感覺啦，做什麼事情就先解決問題，最重要的是你的實力，一定是你的後盾。實力就是最好的後盾。
四、我所知道的南港美食
說到南港的代表性美食，我認為南港沒有代表性的美食耶。很多人會提到老張胡椒餅，但其實，老張來南港不到二十年，並不算是我們這裡的傳統美食。真正的傳統美食應該是對面那家萬春軒餅店，他的喜餅是很有名的，真正好吃的喜餅是用胡桃、核桃、蛋，加葡萄，這四種食材，鹹鹹甜甜的特別好吃。我們以前結婚的喜餅都是他們家做的，曾經在電台上有過廣告，很久以前了。不過主要問題是人手不夠，他們家的喜餅已經很少製作了。後來金龍香餅店興起，他的餅、還有沙琪瑪也不錯。
東南街有一家山東水餃店，那是我同學開的，是站牌老店超過五六十年了。他是我南港國小和南港國中同校不同班的同學，國小他是愛班，我是信班，到了國中的時候，我八班，他九班，但是我們下課都玩在一起，我包水餃就是跟他學。我記得他國中國小就在幫忙做水餃，他爸爸，賣水餃，他就在旁邊桿桿桿。他們家的水餃皮絕對不是買現成的，而是自己桿的，所以口感特別好。他們現在依舊在那個地方，但如果房東要把房子收回，他們應該會另外找地方繼續開店。
南港還有一些很好的素食，比如南港路上的尊上食坊，那家店已經開了差不多一二十年，由慈濟人開的，在南港非常有名氣，是我們這裡最有代表性的素食。
五、我預計的退休生活和對都更的想法
● 退休後的生活
我預計再做五年，五年後可以再做的話就繼續做，不行的話就不要做。我們有很多的同行，尤其是帶我進故宮的那一位老闆，他等於是我大哥，他常常跟我講說你一定要做到死，我說為什麼要做到死，他說人不能休息，休息就危險了，就算你沒有事情做，你就來這裡，來店裡當作休閒也好，一天做一個、兩個，一個月賺個五千一萬也沒關係，至少你有在動，如果你不動的話，就很容易退化，所以我在想這五年是積極的，後面就看會不會當作是休閒這樣子。
●我對都更的想法
到了今年年初我才知道，原來我這邊對面那一塊已經重劃，而我們這邊沒有重劃。中南街這裡是一條老街，我們南港最差的，就是沒有夜市，以前在第一戲院那裡是夜市，我們小時候都要去第一戲院那裡逛，後來第一戲院沒落以後，就沒有了。我本來是想說我們這一條街是不是可以當夜市。但是怎麼講，好像就沒有什麼共識啊。一定要里長出面談會比較好。
談到都更，我的想法是，只要合情合理就可以，我不會覺得說一定要換多少，這樣子有時候不是很公平。只要社會大眾普遍認同的計算方式，我們就應該接受。如果我們一直堅持要多換一點，比如說一定要一坪換兩坪，那可能永遠談不成。我們應該在同等條件下談判，這樣比較容易達成共識。如果對方能在合理範圍內給我們更多的利益，比如多一個車位或一兩坪的面積，那我們就可以更容易達成協議。我的想法是先解決問題，再談利益。如果一直糾結在利益上面，永遠搭不上的話，那會永遠解決不了問題。
附註：選錄自《南港地方知識與田野調查叢書：南港特色產業暨水資源永續發展 第三輯》。2024。發行者：臺北市南港社區大學。